西山县,城东街巷。
一名老者仵伯带着学徒正在查验地上的鲜红尸首。
老者名叫周兴,大家都喊他老周头,学徒名为陈旧,是老周头前几日刚救下的小子。
老周头是西山县的仵伯,专职为官府验尸,这是这半个月来第十四具无皮尸首了,却也是第一次出现特别明显特征的受害者。
“尸首是在城东一处巷子里发现的,发现时尸体呈仰卧位,暴露于夯土地面,死亡时间约为子时。”
“尸首身高七尺四寸,全身皮肤缺失,筋肉筋膜直接暴露,呈暗红色,整体血液偏少发粘,且案发现场周遭无血迹洒落,凶手剥皮手法极其精湛,与先前案件特征一致。”
“尸首肢体完整,无新近伤;左手小拇指末端缺失半截,伤口陈旧、边缘平整,已形成稳定疤痕,推断为旧伤,与先前尸体相比,此人特征明显,可着重排查。”
“尸首及周边有水渍,有尿腥味,应当是尿液,推测为目击人或凶手所留。”
老周头一边总结,旁边手持卷宗的刑狱文书一边记录。
“老周头,我怎么记得,前几日见过一个小拇指有伤的汉子,跟这尸体,有点像?”
刑狱文书收了笔,一边搔痒一边有些疑问地问向老周头。
老周头听完似是也想起了,回应道:“你这么一说,我好像也有印象,前些日子,封锁现场的人好像是有这么一号。”
“爷,我记得那人,应当是个跟着游徼办案的白徒。”学徒陈旧开口补充道。
“哦?那我去禀告县丞查证。”
刑狱文书说完便收了卷宗挠着脑皮离去。
学徒陈旧在文书收拢卷宗之时看到,那卷宗上关于人皮的注解有一句:贵人好此物。
……
夕阳挂在山边,暮色垂垂,老周头坐在街角靠在墙边,听着不远处那白事人家唱的丧曲儿。
县里的士族家里办丧事,会请着戏班子唱大戏,也算是他这种贱籍出身的人,为数不多的乐子了。
老周头看着老,其实也才五十出头,年轻时候家乡大灾,为了活路,成了流民,在这西山县,被强征成了仵伯,一干就是二十多年。
验尸的仵伯是贱籍,沿袭子孙,所以老周头一直便是打的光棍儿,他不想自己子孙世世辈辈跟自己一样。
这乱世活着已经不容易了,还是别再生了子孙来受苦了。
然而无后自然也有无后的烦恼。
老周头看着前边那办白事儿家里灵前守孝的子孙,又想起自己在义庄里见到那些曝尸荒野的老头儿老婆子。
他时常会想,自己死了的时候,会不会有人给自己卷个草席。
“爷,你怎么在这儿啊,差爷到处找你呢~”
突兀的声音打断了老周头的感慨,他看着面前这有些消瘦的小崽子,眼神闪过一瞬间的恍惚。
这个前几天在乱葬岗救下的小崽子叫陈旧,救下他的时候瘦的皮包骨头,跟二十多年前刚到这里时候的自己境遇很像,像是逃灾来的,孤苦伶仃。
从陈旧的身上,老周头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,除了比自己机灵点、脑子活络点、长得俊俏了点、思维奇怪了点,其他都跟自己挺像的。
老周头算过,如果自己当年正常讨媳妇儿,孙子应该跟他差不多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