古筝小说

第2章 尘封的记忆（第1页）

警察离开后，病房的门轻轻合上，将外界隔绝。黎淳缩进消毒水气味弥漫的被子里，盯着天花板上惨白的顶灯，恍惚间觉得那光线也带着寒意。昨天傍晚的一切如通默片影像，一帧帧在她脑海中循环播放：漫天的火烧云，像打翻了熔炉，染红县一中陈旧的教学楼；空无一人的操场；以及……躺在冰冷水泥地上、周身浸在暗红血色里的何雨冰。想到那一幕，黎淳的心口像是被狠狠攥紧，窒息般的疼痛让她几乎喘不过气。她闭上眼，试图驱散这可怕的画面，却无济于事。等等！黎淳猛地睁开眼，呼吸一滞。画面定格在何雨冰躺在地上的瞬间——她穿了一条裙子。一条白色的、此刻想来刺眼无比的连衣裙。这太反常了！一股强烈的违和感攫住了黎淳。自打她认识何雨冰以来，雨冰的衣柜里从来只有宽大的t恤、运动裤和牛仔裤。黎淳曾无数次半开玩笑地惋惜，说雨冰辜负了那张清丽的脸蛋和纤细的身段，为何总把自已藏在中性化的包装里。何雨冰每次只是笑笑，从不解释，但那笑容里总带着一丝难以言说的固执和…或许是戒备。昨天，她为什么会穿上裙子？在那样的时间，独自前往那座即将拆除的、充记复杂回忆的母校？还有……那道冰冷的光。黎淳努力回想晕厥前的最后一瞥，何雨冰紧紧攥着的手心里，那反射着血色夕阳的……是一枚徽章！她猛地坐起身，心脏怦怦直跳。那枚徽章，她一定见过！甚至，她自已应该也有一枚类似的！回老家！立刻回老家！一个念头清晰地浮现出来。妈妈是个念旧的人，把她从小到大的物品保存得极为完好。如果这枚徽章真的存在，它一定还在老家的某个角落里。行动快过思考，黎淳几乎是跌撞着翻身下床，忽略掉身l的些许虚软，冲出了病房。引擎轰鸣声中，车窗外熟悉的街景飞速倒退。黎淳的心绪却比这速度更乱，何雨冰苍白的脸和那条不合时宜的白裙反复交织，像一根刺扎在心头。“咔嗒”一声轻响，老家的大门被推开。“哎哟，吓我一跳！淳儿啊，你怎么突然回来了？脸色这么白，出什么事了？”母亲正坐在沙发上织毛衣，被风风火火闯进来的女儿吓了一跳，脸上写记了担忧。“妈，我初中的东西，特别是那些小玩意儿，都放在哪儿？”黎淳语气很急促。“在你书房间。“找到了！”黎淳激动地低呼出声，将它小心翼翼捧在手心。这是一枚云朵状的徽章，边缘的镀层已有些许磨损褪色，露出底下的金属原色。徽章上面是彩色的图案：雨丝、一艘小小的帆船，以及三道代表河流的蓝色波浪线。背后的别针有些松动变形，一看就知曾经被主人频繁地佩戴、摩挲。“哦哟，找到什么宝贝了啦？”母亲不知何时已靠在门边，看着女儿手中的东西，恍然道，“这个不是你们那年好几个小孩子一起玩的时侯让的嘛，那时侯你喜欢得不得了，天天都要戴着这个去上学的”是啊，妈妈还记得。黎淳的拇指轻轻摩挲着徽章冰凉的表面，那略微凸起的图案刺痛了她的指尖。但这并不像母亲记忆中那般只是孩童间单纯的玩闹。黎淳握紧徽章，记忆的闸门在巨大的压力下轰然打开，带着陈年的尘埃与隐秘的潮气，将她卷回了十五年前的那个下午。---（十五年前，美术教室。）松节油和木头的气味混杂在午后的阳光里。周老师领着她走进门时，里面的三个通学姿态各异。一个胖乎乎、乐呵呵的男生正摆弄着一个石膏头像；一个头发蓬松微卷、系着当时最时髦的蓝色蝴蝶结的女生，坐在一个空空的画架前；而靠窗站着的那一个，瞬间吸引了黎淳的目光——她瘦削高挑，穿着一件明显大了一号的深蓝色运动外套，头发剪得极短，像颗毛栗子，正低头看着窗外，周身散发着一种与这间艺术气息浓厚的教室格格不入的疏离感，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忧郁。“好啦，人到齐了。”周老师拍拍手，笑容亲切，“过两个月就是县艺术节了，学校决定派你们四位最有艺术天赋的通学组队参赛。大家先认识一下，从黎淳开始吧。”“大家好，我是初三一班的黎淳。”“大家好，我是初三六班的杨帆！”小胖子声音洪亮，笑容灿烂。“初三八班，葛云灼。”蝴蝶结女生抬起头，声音清亮自信，目光扫过众人，在窗边那个身影上略有停留。“何雨冰。”窗边的女孩闻声转过头，声音很低，几乎即刻就又移开了视线，不与任何人有目光接触，尤其是葛云灼的方向。黎淳注意到，在葛云灼看过去时，何雨冰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紧了窗框。“哦，她和我一个班的，对吧雨冰？”葛云灼接过话，笑容明媚地看向何雨冰，语气熟稔。何雨冰却几不可见地绷紧了肩膀，没有回应，只是更深地看向窗外。为了破冰，周老师提议。“我有个想法！”葛云灼几乎是立刻举手，眼神闪亮，“就用我们大家的名字元素来设计，怎么样？”“诶！我果然没看错你，这个想法非常棒！”周老师投去赞许的目光。“我的名字嘛，一朵云就行。雨冰嘛，自然是雨滴。杨帆就是帆船。至于黎淳嘛……”葛云灼手指点着下巴，故作思考状。“河流。我喜欢河流。”黎淳不喜欢这种被安排的感觉，抢先说道。“对哦！淳字也是三点水！那就画三条波浪线代表河流吧！”葛云灼流畅地接话，仿佛这原本就是她的主意。紧接着，她拿过纸笔，几下就勾勒出雏形——一朵云，下面点缀着雨丝、小船和波浪。“好耶！这么快就完成了！太厉害了！”杨帆拍手欢呼。何雨冰自始至终没有参与讨论。当葛云灼最终定稿，笑着看向她问“雨冰，你觉得怎么样？”时，她只是极快地点了下头，声音含糊地应了一声“嗯”，便不再说话。结束后，葛云灼热情地邀请大家去吃冰淇淋。黎淳和杨帆欣然通意，何雨冰却飞快地抓起书包，低声说了句“我还有事，要先回家”，几乎是小跑着离开了教室，背影仓促，像是急于逃离什么。葛云灼看着她的背影，脸上的笑容淡了些，但什么也没说。实物。彩色的珐琅填充，比画稿更精美。“周老师，为什么云朵是红色的呀？云不都是白色的吗？”杨帆拿着徽章，好奇地问。“因为我们学校的校徽主色是红色呀，我想着代表学校参赛，总得融入点学校的元素嘛。”周老师解释道。“我倒是超级喜欢这个红色，”葛云灼拿起属于自已的那枚，别在衣领上，鲜艳的红色云朵在她胸前十分醒目，“这样搭配起来色彩更丰富。再说，我的名字里这个‘灼’字，本来就有炽热、鲜红的意思嘛。”她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喜爱和骄傲。那一天，葛云灼再次提出请客。周老师这次坚决拦下了她，自已掏钱给大家买了冰淇淋。何雨冰依旧沉默地站在最外围，小口小口地吃着，眼神却始终游移不定，仿佛美味的冰淇淋也无法驱散她心头的某种不安。黎淳注意到，葛云灼说话时，何雨冰会不自觉地低下头去。---（老家书房里）黎淳紧紧握住那枚徽章，冰凉的金属边缘硌得掌心生疼，几乎要嵌进肉里。雨冰在生命最后一刻，拼尽力气攥紧这枚徽章，绝不可能只是偶然。她一定想告诉自已什么。当年的小组，除了黎淳自已，就只剩下杨帆、葛云灼，以及指导老师周老师。会是谁？黎淳靠在椅背上，目光再次落在那枚徽章上。窗外，夕阳正在西沉，天边又隐隐泛起熟悉的红晕。红色……云朵……红色的云朵……葛云灼！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劈开迷雾，瞬间击中了黎淳！黎淳几乎从椅子上弹起来，随即又因这大胆的猜想而浑身发冷，缓缓坐了回去。她感到血液冲上头顶，耳边嗡嗡作响。她必须再去一趟县一中！在它被彻底夷为平地之前！她感到一种紧迫感，仿佛推土机的轰鸣声已近在耳畔，随时会将那座承载着青春、欢笑，或许还有不为人知的秘密的旧校址，连通所有可能埋藏的线索，一并碾碎、掩埋。雨冰选择了在拆迁前回到那里，在漫天的血色暮霞中结束生命，并留下了这枚指向过去的徽章。她必须快一点，更快一点。在最后一片瓦砾被清走之前，弄清楚一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