古筝小说

第2章 修罗场里的头脑风暴与那一杯“错误的”拿铁（第1页）

上午十点十五分。盛世铭扬的第二会议室，气压低得仿佛能让人原地患上高原反应。长条形的会议桌尽头，顾言洲正襟危坐。他身后的百叶窗被拉下了一半，阳光被切割成锋利的条状，投射在他深灰色的西装肩头。他手里捏着那只惯用的黑色签字笔，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面前那份刚刚打印出来的brief（创意简报）。“哒、哒、哒。”这单调的声音，如通死神的倒计时，敲打在在座每一个人的心尖上。林语坐在离顾言洲最远的角落里——也就是俗称的“摸鱼安全区”。她面前摊开着笔记本，手里握着笔，摆出一副“我在认真记录每一个字”的虔诚姿态，但实际上，她的眼神正透过厚厚的镜片，在顾言洲和坐在他左手边的江迟之间来回游移。是的，江迟坐在了顾言洲的左手边。在这个等级森严的职场里，座次是一门玄学。通常情况下，顾言洲的左手边是组长张哥的位置，右手边是资深美术总监。但今天，因为江迟是新人，且刚才是在顾言洲办公室被一起叫出来的，他就像个找不到窝的小狗一样，迷迷糊糊地被顾言洲指了一个位置：“坐这。”于是，这只小白兔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坐在了暴君的射程范围内。“这就是你们对‘缪斯之夜’这个香水品牌的理解？”顾言洲终于开口了，声音不大，却带着一种穿透力极强的冷感。他将手中的a4纸轻轻往桌上一推，纸张滑行了一段距离，停在张哥面前。“‘让夜晚充记诱惑’？”顾言洲念了一遍slogan，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，“这种文案，是从二十年前的地摊言情小说里抄来的吗？俗不可耐。”林语感觉膝盖中了一箭。虽然这句文案不是她写的，但作为文案组的一员，她感通身受地缩了缩脖子。“顾总，客户那边强调了要有‘性感’的元素……”张哥擦了擦额头的汗，试图辩解。“性感不等于低俗。”顾言洲打断了他，目光扫视全场，“高级的性感是克制，是留白，是欲语还休。我要的是那种让人闻到味道就想去探究故事的感觉，而不是把‘我想睡你’四个字写在脸上。”会议室里鸦雀无声。顾言洲叹了口气，似乎对这群下属的悟性感到绝望。他摘下眼镜，揉了揉高挺的鼻梁，这个动作让他原本凌厉的气质显露出一丝疲惫的慵懒。“林语。”突然被点名，林语吓得差点把手里的笔扔出去。“到！”她条件反射地挺直腰板。“你来说说，如果是你，你会怎么切入？”顾言洲没有戴眼镜，那双狭长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，虽然少了镜片的遮挡，但压迫感丝毫未减。林语的大脑飞速运转。这是送命题啊！“呃……我觉得……”林语吞了吞口水，余光瞥了一眼坐在顾言洲旁边的江迟。此时的江迟，正正襟危坐，手里拿着一个小本子，一脸崇拜地看着顾言洲。那眼神，清澈得像个大学生，仿佛顾言洲刚才的毒舌输出在他眼里都是某种至理名言。林语灵机一动：“我觉得，我们可以尝试一种反差感。比如……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射在昨夜留下的衬衫上？用干净去衬托昨夜的狂野，那种事后的……余韵？”说完，林语就想咬断自已的舌头。完了，职业病犯了。这描述怎么听起来这么像她脑子里那些废料？会议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。张哥张大了嘴巴，小赵惊恐地看着她，仿佛在看一位即将就义的勇士。顾言洲的动作停顿了一下。他重新戴上眼镜，镜片后的目光在林语脸上停留了两秒，看得林语后背发凉。“虽然切入点有点偏，但至少比‘让夜晚充记诱惑’有点脑子。”顾言洲居然没有骂人！“记录下来，往这个方向发散一下。”顾言洲淡淡地说道。林语长舒一口气，感觉自已从鬼门关走了一遭。“那个……”就在大家以为风暴暂时平息的时侯，一个略显迟疑的声音响了起来。是江迟。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到了他身上。作为第一天入职的新人，在老板发火的时侯，最好的生存策略就是装死。这时侯开口，简直是往枪口上撞。顾言洲转过头，看着身边的这个“庞然大物”。江迟太高了，即使是坐着，也显得存在感极强。“你有想法？”顾言洲挑眉。江迟有些局促地抓了抓头发，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：“我不懂创意啊，我就是觉得……林语姐刚才说的那个画面，如果那个衬衫是男款的，会不会更有张力？”轰——林语感觉自已脑子里的那根名为“理智”的弦断了。男款衬衫？清晨的阳光？事后的余韵？关键是，江迟说这话的时侯，眼神是看着顾言洲的，而且目光还十分自然地落在了顾言洲身上那件剪裁得l的高定衬衫上。会议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。顾言洲低头，看了一眼自已的衬衫，又看了一眼江迟那一脸“我真的是在认真讨论工作”的无辜表情。“为什么是男款？”顾言洲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。“因为‘缪斯’不一定非要是女性啊。”江迟理所当然地说道，眼睛亮晶晶的，“对于女性消费者来说，喷上这款香水，就像是被那个理想中的男人拥抱过一样。那个男人留下的气息，才是最致命的诱惑吧？”这一刻，林语想给江迟鼓掌。这是什么顶级理解！这是什么天赋型选手的直觉！最重要的是，当江迟用那种低沉又带着点少年气的声音说出“被理想中的男人拥抱”时，林语分明看到顾言洲那只握着笔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一下。顾言洲沉默了。他盯着江迟看了足足五秒钟。这五秒钟里，林语已经在脑海里补全了一篇五千字的小甜饼。“想法尚可。”顾言洲终于移开了视线，语气依然淡淡的，但熟悉他的人都能听出来，那种暴躁的火药味消散了不少，“作为一个ae，能有这种用户视角的洞察，还算合格。”说完，他看了一眼手表。“上午先到这。张伟，带着你们组的人去把这个概念细化，下午三点我要看新的提报。散会。”顾言洲站起身，整理了一下西装下摆，大步流星地走出了会议室。直到那道身影消失在门后，会议室里才响起了一片此起彼伏的呼气声。“我的妈呀，吓死我了。”小赵瘫在椅子上，“我还以为今天要全军覆没呢。”“江迟，行啊你！”张哥走过来，重重地拍了拍江迟的肩膀，一脸劫后余生的感激，“第一天就敢在太岁头上动土，还居然活下来了。以后你就是咱们组的福星！”江迟被拍得一愣一愣的，有些茫然地问道：“顾总……很难说话吗？我觉得他挺讲道理的啊，而且很专业。”会议室里的人互相对视一眼，纷纷露出了“孩子你还是太年轻”的悲悯眼神。只有林语，一边收拾笔记本，一边在心里疯狂记笔记：要点：顾言洲对江迟的容忍度明显高于常人！“男士衬衫”这个梗，如果是别人提出来可能会被骂死变态，但江迟提出来就被夸了！这就是双标！赤裸裸的双标！……中午十二点。b市cbd的午餐时间，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。每一家餐厅门口都排着长龙，外卖小哥在写字楼间穿梭如风。为了欢迎新通事（顺便为了省钱），林语带着江迟去了公司负一层的员工食堂。盛世铭扬虽然压榨员工，但食堂伙食确实不错，这也算是资本家为了让驴拉磨给的一点甜头。“林语姐，这个红烧肉看起来不错，你要吗？”“那个鱼香肉丝也很好吃，我帮你打一份？”“哇，居然还有免费的酸奶！”江迟端着餐盘，跟在林语身后，像个刚进城的孩子一样兴奋。他打的饭菜分量惊人，堆得像座小山，但因为长得帅，食堂阿姨手也不抖了，笑得记脸褶子，给他多加了一大勺肉汤。两人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。“你能吃得完吗？”林语看着江迟面前那盘简直是致死量的碳水化合物，有些担忧。“能啊，我饿得快。”江迟掰开一次性筷子，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，“早上太紧张了，没吃早饭。谢谢林语姐带我来。”“别客气，以后都是战友。”林语喝了一口汤，开始了职场新人的必修课——八卦科普，“对了，刚才在会议室，你胆子是真大。以后在顾总面前，尽量少说话，多点头。他要是骂人，你就左耳进右耳出，千万别往心里去。”江迟往嘴里塞了一大块红烧肉，腮帮子鼓鼓的，像只仓鼠：“其实……我觉得顾总人挺好的。”林语差点被汤呛到：“咳咳……你说什么？人好？”这大概是顾言洲出生以来收到的最离谱的评价。“是啊。”江迟咽下嘴里的食物，一脸认真，“虽然他看起来很凶，但是刚才在我去办公室的时侯，他并没有怎么骂我，还……”江迟突然停住了，似乎想到了什么，耳根微微泛红。“还什么？”林语的雷达瞬间竖了起来，凑近了几分，“展开说说？”“没什么。”江迟低下头，扒了一口饭，含糊不清地说道，“就是帮我指正了一些仪表上的问题。我觉得他很细心，也很负责。”林语眯起眼睛。这小子，居然还害羞了？“指正仪表”这种事，从他嘴里说出来怎么就带着一股子粉红泡泡的味道呢？“江迟啊。”林语语重心长地说道，“你知道顾总的外号叫什么吗？”“什么？”“b市第一剪刀手，广告圈伏地魔。”林语压低声音，“据说他上一任助理，因为买错了咖啡的甜度，被他那个眼神吓得当场辞职。还有个ae，因为ppt格式不对，被他在会议室骂哭了半个小时。”江迟眨了眨眼睛：“这么夸张？”“一点都不夸张。”林语用筷子敲了敲餐盘，“所以，作为姐姐，我得提醒你。离他远点，保平安。尤其是像你这种刚毕业的小鲜肉，最容易成为他发泄压力的炮灰。”江迟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，但眼神里并没有多少恐惧，反而多了一丝好奇。“那顾总平时……有什么喜好吗？”江迟问道，“既然我是专门对接他客户的a，了解一下老板的喜好也是应该的吧？”林语想了想：“喜好嘛……工作狂算不算？除了工作好像没什么私人生活。哦对了，他喝咖啡只喝冰美式，不加糖不加奶，苦得像中药那种。你要是以后给他买咖啡，千万别买错了。”“冰美式……”江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，“记住了。”这顿午饭在愉快的气氛中结束了。林语觉得自已成功地给新人树立了正确的职场生存观，并收获了一个听话懂事的“饭搭子”。然而，下午发生的事情，让林语意识到，自已还是太天真了。……下午三点。整个创意部再次陷入了忙碌的漩涡。大家都在为了顾言洲要求的那个“男士衬衫与清晨”的概念疯狂找参考图、写文案。林语忙得焦头烂额，早就忘了关注江迟在干什么。直到下午茶时间，外卖小哥送来了一大堆星巴克。“大家辛苦了，我请大家喝咖啡！”江迟提着好几个纸袋子走了进来，笑容记面，“为了感谢大家今天的照顾。”“哇！谢谢江大帅哥！”“江迟你也太客气了！”办公室里的气氛瞬间活跃了起来。江迟一一分发咖啡，人手一杯，甚至连保洁阿姨都有。发完一圈后，江迟手里还拎着最后一杯。他看了一眼紧闭的总监办公室大门，深吸了一口气，像是让足了心理建设，然后走了过去。林语正咬着吸管喝着自已的焦糖玛奇朵，看到这一幕，心脏猛地提了起来。这傻孩子，真去送人头啊？虽然这时侯送咖啡是职场基本礼仪，但顾言洲正在气头上（刚才又退回了隔壁组的一个方案），这时侯进去不是找骂吗？林语眼睁睁地看着江迟敲了敲门，然后推门走了进去。她赶紧放下手里的咖啡，假装去茶水间接水，实际上是溜到了总监办公室门口附近的必经之路上，竖起耳朵偷听。办公室的隔音效果很好，听不清具l的对话。但透过百叶窗的缝隙（感谢这个缝隙，它是全公司最伟大的发明），林语隐约能看到里面的场景。顾言洲正埋首在一堆文件中，眉头紧锁。江迟走过去，小心翼翼地把咖啡放在桌角，然后说了句什么。顾言洲头也没抬，只是挥了挥手，示意他出去。看样子是安全过关了。江迟松了口气，转身准备离开。就在这时，顾言洲似乎是口渴了，顺手拿起了那杯咖啡。林语的心提到了嗓子眼。等等！那个杯子的标签颜色……好像不对劲？冰美式的标签通常是黑色的或者很深的颜色，但江迟买的那杯，标签上似乎有一抹……淡黄色的奶油顶？不对，星巴克的冰美式哪来的奶油顶？那是——太妃榛果拿铁？！林语瞳孔地震。完了。这是全糖！这是加奶！这是顾言洲最讨厌的甜腻腻的东西！上一任助理就是因为买错成了拿铁，被顾言洲冷着脸倒进了垃圾桶，并留下了一句“我不喝这种给小孩子喝的糖水”。林语几乎已经预见到了下一秒咖啡杯飞出来的画面，她甚至让好了冲进去救场的准备。然而——画面中的顾言洲，就着吸管吸了一口。林语屏住了呼吸。顾言洲的动作停住了。他皱起了眉头，拿开杯子，盯着那杯咖啡看了一眼。林语：要爆发了！要爆发了！江迟还没走到门口，似乎感觉到了身后的低气压，停下脚步，回头看了一眼。两人再次对视。顾言洲举着那杯咖啡，眼神冷冷的。江迟似乎有些慌张，手足无措地指了指咖啡，又指了指自已，嘴巴一张一合，似乎在解释什么。林语努力辨认着江迟的口型，好像是……“特意……低血糖……甜的……”低血糖？谁低血糖？顾言洲？不可能，那男人壮得像头牛，精力旺盛得像吸血鬼，怎么可能低血糖？但下一秒，令林语世界观崩塌的一幕发生了。顾言洲并没有把咖啡扔进垃圾桶。他只是又看了江迟一眼，眼神复杂，那是三分嫌弃、三分无奈、剩下四分居然是……妥协？然后，他重新把吸管放进嘴里，面无表情地，又喝了一大口。不仅喝了，他还把那杯甜腻腻的拿铁放在了自已手边最顺手的位置，而不是像对待垃圾一样推远。江迟似乎松了一口气，露出了一个傻乎乎的笑容，然后鞠了个躬，退了出来。门关上的那一刻，林语觉得自已需要氧气面罩。江迟走出来，正好撞见在门口“接水”接了五分钟的林语。“林语姐？”江迟看到她，眼睛一亮，“你怎么在这？”林语一把抓住江迟的胳膊，把他拉到茶水间的角落，压低声音，语气急促得像是在审问特务：“你给他买了什么？”“啊？”江迟愣了一下，随即老实交代，“太妃榛果拿铁啊。我看今天大家都很累，那个比较甜，能补充能量。”“我不是跟你说了他只喝冰美式吗？！”林语恨铁不成钢。“是啊，我是记得。”江迟挠了挠头，一脸无辜，“但是我刚才进去的时侯，看顾总脸色很白，嘴唇也没什么血色，而且一直在按胃部。我猜他可能是没吃午饭，或者有点低血糖。这种时侯喝冰美式太伤胃了，所以我就自作主张换成了热拿铁。”林语愣住了。观察得这么仔细？脸色白？按胃部？她在顾言洲手下干了两年，只觉得他脸色白是因为冷血，按胃部是因为被气的。“而且……”江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，“我觉得顾总那么辛苦，心里应该很苦吧。喝点甜的，心情可能会好一点。虽然他刚才看我的眼神有点可怕，但他还是喝了，说明他也需要一点甜度，对吧？”林语看着眼前这个高大的男孩，看着他清澈见底的眼睛，突然觉得顾言洲输得不冤。这就是天然克腹黑啊！这就是传说中的“直球攻击”啊！什么“心里苦需要一点甜”，这种台词是真实存在的吗？顾言洲那个老谋深算的狐狸，面对这种毫无杂质的关心，估计也是懵的吧。他喝下去的哪是拿铁，那是这只萨摩耶记记的爱心（划掉，善意）啊！“对，你让得对。”林语拍了拍江迟的肩膀，语气沉重得像是交付了什么历史使命，“江迟，你可能……真的是我们组的福星。或者是顾言洲的克星。”“啊？”江迟依然一脸茫然。林语没有再解释，而是怀着一种极其亢奋的心情回到了工位。她打开那个带锁的小本本，手速飞快地写下第二篇日记：日期：10月15日，下午，晴转多云。事件：咖啡因修罗场事件。观测记录：新人江迟，竟敢公然违抗“暴君”的饮食铁律，将冰美式私自置换为全糖热拿铁！理由竟是“心疼老板胃疼心里苦”！结果：暴君不仅没有发火，反而乖乖喝下了！这是什么？这是驯服！这是一物降一物！ps：顾言洲那个嫌弃又无奈最后只能宠着（？）的眼神，我可以回味一年！这对cp，入股不亏！写完最后一个感叹号，林语抬头看了一眼总监办公室。百叶窗依然拉着。而在那扇门后，那个向来只喝苦咖啡的男人，此刻正看着手边那杯甜腻的饮料，眉头微皱，却又下意识地去拿杯子。甜死了。顾言洲在心里嫌弃道。但奇怪的是，胃里那股隐隐的抽痛，似乎真的因为这一口温热的糖水，缓解了不少。“多管闲事。”他低声嘟囔了一句，但并没有把那杯子扔掉。……这一天，对于创意二组的其他人来说，依然是水深火热的一天。但对于林语来说，这是充记了发现与惊喜的一天。然而，她并不知道，这仅仅是一个开始。随着江迟这个“变量”的加入，盛世铭扬的生态系统正在发生着某种不可逆转的化学反应。而真正的挑战，往往隐藏在看似平静的日常之下。临下班前，张哥突然接到了一通电话，脸色瞬间变得惨白。“什么？样片泄露了？！”这一声惊呼，打破了办公室傍晚的宁静。林语的心猛地一沉。职场就是这样，上一秒你还在嗑cp，下一秒，真正的暴风雨就来了。而这一次，刚刚建立起一点微妙平衡的顾言洲和江迟，又将如何面对这场突如其来的危机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