提剑的人杵在原地,一言不发。许久,他忽然大笑起来。笑着笑着,眼泪滚落。“老六确实胜过我许多啊!”“他的女人可以为他担负一切,而我的女人却只会在我背后下刀。”“守着吧、堵着吧!”他摇头不止,似有些癫狂:“我的路走到尽头了,他的路也未必能继续!”他就此转身,往里而去,任由皇甫韵带人将诸门堵死。未过中庭,身后马蹄声大作。身边随从回头,惊道:“六皇子来了!”周明叹了一口气,并不多言,依旧前行。周彻来的这般快,江撼龙等人的下场,可想而知——他们败了,而且败的无比迅捷。不一会儿,有车辕滚滚,停在了周明府邸前。周明的门人追了上来:“殿下,六皇子进来了!”周明不答,步伐更快。门人又道:“大宗正的马车停在府外。”一直勉力保持平静的周明,身体倏然一震,险些倒下。“殿下!”几个随从大惊,将他迅速扶回屋内。周明刚坐下,一道人影从门口映了进来。看着立在门口的人,周明道:“你猜到了我是在迷惑你,从而换取今夜一击。”“应该说,我是在引诱你今夜出击。”周彻回道。“所以说,无论我今夜出手与否,你都不会放过我?”“是。”周彻点头:“但我相信你会出手的,你再孱弱,也没有到等死的地步。”“所以你提前安排好了一切,让皇甫韵在城内堵我,让皇叔祖目睹我先动的手?”周明嘿了一声:“老六,你可真是步步算计,一步不漏啊。”“这些就是你的遗言吗?”周彻缓缓抽剑。“不!”周明用力摇头,一把拂开左右,站起身来:“老六,你知道我为何会选择先对你下手吗?”周彻不答,安静的望着对方。周明盯着他,露出一个渗人的笑:“因为父皇,太年轻了!”“现在的胜者,未必是将来的胜者。”“现在的失意之人,未必将来不能得意。”“你母极受恩宠,冠绝后宫,自己又表现的足够弱……你这种弱,在某些人眼里,反而是安全的。”“所以我和老二决定,先将你拔除,以免你坐享其成!”“哈哈哈……”他大笑起来,竟似有些得意:“是,我是败了,但我将你逼了出来。”“你既然迈出了这一步,便没有后退的机会了。”“我在下面,等你!”铿!他也拔出了佩剑。屋外,盖越转出身来,冷眼而视。“殿下!”左右几个随从、仆人哭着跪下。“覆巢之下无完卵,你们知道的太多,不可能活的。”周明眼睛通红:“将头低下去,君臣一场,我亲自送你们上路,好在受尽他人折磨。”“谢殿下!”几人大哭,叩首三次,头垂地而不起。周明咬牙劈剑,砍得血水喷起,反糊了他一脸。显得狰狞又狼狈。随后,他将剑横到自己脖上时,却是叹了一口气。当啷!他将剑瞥了,望着周彻:“六弟,帮我一次吧。”“好。”周彻颔首,拔剑走来。“殿下!”盖越一步跨到他前头:“我来!”“不用。”周彻摇头,剑已挥出。噗!周明捂着脖子,两眼瞪圆,拼命的呼吸着,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。血水按不住,从指缝里汹涌而出。扑通!周明跪倒在地。周彻全是冷漠,就此回头。盖越长剑一挥,挑翻了屋里的火盆——“殿下!”李一山领着周彻穿过前庭,来到周明后院,指着一口暗井:“这里是他预留的退路,府中上下皆寻不到那孩子,应是从此地逃出。”“派人下去了吗?”“已差遣人去了。”“传令,先不要伤人性命。”说完,周彻叹了一口气:“带路吧,我自己走一趟。”井下的路不算很长,走过一段后,便到了五皇子府外的一处野溪旁。吴夫人抱着孩子匆匆逃出时,出口有人等在那。看到此人后,吴夫人登时失声痛哭:“求您看在往日情分上,饶这孩子一命!”拦路之人,李翠萝。周明很小心,这个孩子的消息一直藏着。但不可能瞒过李翠萝。就像井中那条密道。“利之所在,势之所在。”李翠萝没有看他,而是略抬着头,看着不远处五皇子府上渐起的火烟。月色下,精致的面容像是披着一层白光。她的脸上挂着笑意,眼中沉重的负担终于卸去。随着这一把火起、随着周明彻底逝去……她和河东李氏,才算真正安全落地。正如她言,只有利和势,不谈任何感情。“把孩子给我吧。”密道中,叹息声响起,周彻走向吴夫人。吴夫人满脸防备,一手紧搂着孩子,一手捏紧了袖中刀,落泪摇头:“六殿下,您是能平贼蹈阵、是将来能统御天下的人物,如今他父亲已死,何必与这一孩儿计较呢?”“他还不能记事吧?”周彻问道。吴夫人愈发伤心:“尚在襁褓,不能言语,如何记事?”闻言,周彻笑了,道:“等他长成,已是二十年后。”“到了那时,我要是还怕他报复,早应不在人世了。”吴夫人哭声止住,呆滞的看着周彻:“殿下此言当真?”“你还有其他选择么?”周彻摇了摇头,伸出手:“来,给我吧。”吴夫人破涕为笑:“我儿活矣!我儿活矣!”她最后摸了摸襁褓中儿子的嫩脸,将写着他身份和生辰的布帛摘去。眼中满是不舍,却依旧跪了下来,双手呈起孩子,送到周彻面前。周彻弯腰接过。吴夫人叩头不起,呜咽道:“殿下大德,妾铭感于九泉之下!”言讫,她探出袖中刀,猛地刺向自己。噗!鲜血涌出。她跪在地上,缓缓匍匐下去,眼泪依旧流淌,脸上笑意未尽。“宝儿……为娘去了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