次日,朝会。张辩和赵烨早已将所掌握的罪证呈上。与李清彦罪状一同呈上的,还有丁玉堂这个笑话。“选贤举能!选贤举能!便是这样替朕举能的?”“弄个不知忠义、没有学识的混账娈童来吃朕的俸禄!?”此言一出,在场皇子大臣们,除了周彻外,全部惭愧低头。他们要么参与了,要么无视了,也确实该惭愧。“张辩拟诏,所有推动丁玉堂的中枢和地方官员,全数下狱待查……徐岩,你去办!”“是!”两人同时俯身。李清彦死,廷尉卿位暂缺,徐岩顺理成章的以廷尉正监身份暂领廷尉卿事。随后,徐岩又呈上一份名单——通过金氏,和五皇子完成利益交割的中枢、地方大小官员。大大小小,不下百人。天子看了一眼,忽然发笑:“老五,你知道这上面写的什么吗?”周明一震,赶紧跪下:“儿臣不知!”“你是不知,还是不敢说?事都是你做的,你应当知道的!”天子手一抖:“去,拿去给五皇子看看。”“是——”张辩接过罪证,小心呈至周明面前:“请五殿下过目。”周明略扫了几眼,面色苍白。天子问:“你有要辩驳的吗?”周明无力摇头。“那好,既然你认,那就好办了。”天子开口:“着廷尉府、御史中丞、绣衣直指衙门联合办理此案。动作要快,莫要让他们走了!”徐岩再进言:“启奏陛下,臣见其中涉资巨大,担心他们提前转移、盗取国财,已差人提前蹲守。只等诏命一到,便可捉拿。”“可有人走了?”天子问。“有人想走,都被堵回去了。”徐岩回道。周明一听,浑身阵阵无力,整个人都要蔫了下去。这些人,都是他多年运营的人脉。一朝拔尽!现在老六有天子的信任,加上廷尉府相助,对付自己的人简直如秋风扫落叶。而自己,只能慢慢等死……周明心一紧:廷尉卿这个位置,一定、一定要保住!“好!做的好!”天子脸色终于好看了些,指着徐岩:“看到没有?办事办差,就要像徐岩这样!”“李清彦的事朕都知道了,朕想六皇子在云台上说的话你们也都听说了。”“朕只想说,说得对、说得好!”“朝廷的公卿,名满天下的儒法宗师,背地里竟也是这样的蝇营狗苟之辈!”“丢人!!连带整个朝廷都跟着他这样的奸人!小人!蛊惑之乱臣丢人!”在大夏,臣子还没有进化为奴才,讲究的是一个君臣相敬。公卿更是地位超然,天子今日将一位九卿批到这个份上,俨然是半点面子都不想留了。“朕不想再做什么处理了,该做的昨日都做了。”“朕已命史官载下,六皇子是不是暴虐之人,李清彦又该不该死,交给后人去评说吧!”众臣再俯身。“还有事要奏吗?”天子问道。“启禀父皇,儿臣有事要奏。”周彻出列。见是周彻,天子面色再度缓和一分:“奏来。”“廷尉府掌举国律法,不可缺主。”“廷尉正监徐岩,尽忠善任,品性贤良,可担此大任。”周彻话音即落,卢晃、魏仲文、皇甫龙庭等亦先后出列,赞同此议。而后,大宗正周崇也站了出来,道:“老臣亦认同此议。”大宗正除了皇室内部,其余政事几乎从不参与,此番竟公开表态徐岩进位廷尉卿——他在提名徐岩这未必有多少话语权,却透露出他在另一处的偏向:内心极度认同周彻!否则,他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。“臣亦赞同。”说话的是前番支持过周彻的左将军刘德。不少中立派眼神活络,在周彻和周崇身边徘徊。一个势头正盛的皇嗣——一个得到大宗正青睐的皇嗣——怎么看,做个好人都不亏?于是乎,出列赞同的人愈来愈多。天子面带笑意,微微点头,目光落到司徒身上。大夏官制,司徒领廷尉、太仆、大鸿胪三卿。司徒尚未语,司空王宸出列:“陛下,臣以为不妥。”一言出,殿内立静。“哦?”天子似乎很惊讶:“司空为何不准徐岩进位?”王宸反对,众人不惊讶;天子这个说法,却使场中不少大臣嘀咕:怎么听着,有点挑祸的意思在里头?王宸正色道:“公卿之位,为百官之望,非大德大望大功者不可居。”“徐正监虽忠于职守,但终究不是出身名族、未从名师、无显作流于世、无震世之功显于朝……却以而立之年、较浅资历,进九卿之位,有些拔擢过度了。”三十多岁的九卿,不是没有过,当年霍氏先祖,区区二十出头年纪,便位同三公。可对方那是什么功业?莫说二十岁,换个人来,让你多活两百岁也不行。现在的徐岩,最近业绩也是蹭蹭往上涨,但要担起震世两字,确实还有距离。而名族、名师、资历都是加分项,他恰好也没有。王宸有意拦路,但理由找的很恰当。没等周彻卢晃等人反驳,司徒杨复出列:“臣认为王公之议甚妥。”“徐岩是可造之材,但还需稍加历练,来日若有大功傍身,再谈不迟。”作为廷尉府的上司,他开口的份量可想而知。除非天子拿掉司徒换个人来干,否则司徒力挡的话,徐岩是上不去的。天子笑了:“可廷尉府不能缺府尊啊!”司徒杨复道:“臣举一人,可担此人。”“谁?”“并州茂才、太原王氏、当朝司空子、颍川鸿儒陈宗弟子、赈灾三十一郡、忠孝留名——王氏王谏!”孝廉由郡县举,茂才由州举。天下拢共十三州,地方上一年能拿到茂才名额的就只有十三人。其含金量,可想而知。这一串头衔,当场给徐岩听自卑了。人家是一州之茂才,自己是什么?乡里的优秀学子,因本地人才凋零,自己还算争气,才拿到机会进了太学。对方启蒙老师是陈宗,陈宗是什么人?上一代三公中,有两人是他弟子!自己老师就是个私塾教书匠……至于家世和爹就更不要比了,再比下去地下的白骨都该掩面了。司徒话音刚落,太尉出列:“臣认为,廷尉卿一职,王谏最适!”“王谏的条件确实好上许多。”天子笑了,看向王宸:“司空呢?你认为王谏可担此任吗?”“举贤不避亲。”王宸没有退缩,躬身道:“犬子必全力以赴,不负陛下之望、国家之望!”天子亦归于沉默。殿中安静了下来。三皇子满脸讶异,伸手扯了扯大皇子的衣裳。大皇子宛如木雕,始终不动,内心叹息。周明提着心,紧张地望着天子——“那好吧!”天子点头,道:“既然三公认同,那就由王谏上任廷尉卿吧。”周明长松一口气!徐岩神情一黯。“宣太史令。”太史令除负责记载史事,编写史书外,还兼管国家典籍、天文历法、祭祀等。公卿登位是大事,得拿一个良辰天时才行。不一会儿,太史令上殿,正是昨天带队‘记死’李清彦的人。他和周彻对视一眼,眼中带着温和善意。接着,取龟甲、卦书,于殿中推算。“七日后是良辰,可。”他道。“似乎明日就是良辰。”司徒杨复道。读书到他们这种地步,很少有不懂易经的,只不过专业程度有差罢了。太史令道:“明日虽是良辰,却和新官四柱犯冲。”王宸蹙眉,正待出声反驳,天子出声:“明日也太促!既然如此,就定在七日之后!”“王谏上任之前,廷尉府事,照旧由徐岩暂领。”一锤定音。众人不敢再有异议,一齐躬身,口称圣明。“没有其他事,便都退了吧。”“老六,随朕过来一趟。”天子摆袖走进偏殿,又招手吩咐张辩:“去安排些早膳来,要差一些。”“差一些?”张辩愣住了。难得招待皇子,还吃差的?“就是穷酸一些!越穷酸越好!”天子催促:“快些去!”“好!好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