古筝小说

第十章 未拆的文件袋（第1页）

顾津父亲住院的消息，像一块投入静水的石子，在林薇心里漾开圈隐秘的涟漪。她刻意避开所有可能听到他消息的场合，却总在整理文件时，指尖划过标着“市银行”字样的文件夹时顿住。王姐在办公室念叨“顾行长怕是要脱层皮”，她握着笔的手紧了紧，墨点在汇报材料上洇出个深色的圆。周五傍晚，林薇加完班走出办公楼，撞见小周抱着一摞文件站在路边，眉头拧成个结。“林薇姐。”小周看到她，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，“能不能麻烦你个事？这些是急着要给顾行长签的文件，可他手机一直打不通，医院那边我又不太方便进去……”林薇看着那摞文件最上面印着的“紧急”二字，喉结动了动：“他还在医院？”“是啊，从昨天起就守在icu外面，饭都没怎么吃。”小周叹了口气，“我刚才去送过一次，护士说他在里面守着，让我把东西放护士站，可这些得他亲笔签……”话没说完，小周手里的文件袋忽然滑下去一个，林薇下意识伸手接住。是个牛皮纸文件袋，边角磨得有些毛糙，上面没有任何标记，只在封口处压着个浅浅的指印——她认得，是顾津握笔时惯用的力度留下的。“那就……我帮你跑一趟吧。”林薇把文件袋塞进自已的帆布包，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，“正好顺路。”小周连声道谢，又反复叮嘱“要是顾行长太累，就别催他，等他缓过来再说”。林薇点头应着，转身走向公交站，帆布包侧袋里的文件袋硌着腰，像块带着棱角的冰。医院住院部的走廊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，白炽灯的光冷得发僵。林薇站在icu病房外的走廊尽头，远远看见顾津靠着墙站着。他没穿西装，一件黑色冲锋衣的拉链拉到顶，下颌线绷得很紧，平日里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垂下来几缕，遮住了眼底的红血丝。有人从病房里出来，低声跟他说着什么，他只是微微点头，指尖在身侧蜷了蜷，像在隐忍什么。林薇忽然不敢往前走了。她从没见过这样的顾津。没有了金融大厦里的锐利，没有了会议室里的从容，只剩下一种近乎孤绝的疲惫。他像一块被骤雨淋透的石头，沉默地承受着所有重量，连呼吸都透着沉。她悄悄把小周的文件放在护士站的台面上，又把那个没标记的牛皮纸袋攥在手里，指尖触到封口处的指印，忽然想起上次在社区活动时，他弯腰捡宣传单，袖口滑上去露出的手腕，青筋隐隐跳动。转身要走时，身后传来极轻的脚步声。“你怎么在这？”顾津的声音比平时低哑，带着点被惊扰的冷意。林薇猛地回头，撞进他的视线里——他的眼白布记红血丝，瞳孔却亮得惊人，像寒夜里未熄的星。“小周让我……送文件。”林薇把牛皮纸袋往身后藏了藏，指尖被袋口的纸边划得有点疼。顾津的目光落在她身后，没追问，只是点了点头：“放护士站了？”“嗯。”空气里只剩下远处监护仪的滴答声。林薇攥着那个牛皮纸袋，指节泛白——她忽然好奇里面装了什么，能让他随身带着，连icu外的焦灼都没忘了攥在手里。“他……情况怎么样？”她没话找话，声音轻得像叹息。“还那样。”顾津的视线掠过她被风吹乱的刘海，顿了顿，“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？”“小周说的。”林薇避开他的目光，盯着自已的鞋尖，“这些文件……很急吗？要不要现在给你？”“不用。”他往后靠回墙上，闭上眼睛，长睫在眼下投出片浅影，“明天再说。”拒绝得干脆，像他平日里驳回不合规贷款申请时的语气，带着不容置喙的距离感。林薇捏着那个牛皮纸袋，忽然觉得自已像个贸然闯入的陌生人。“那……我先走了。”她往后退了半步。顾津没睁眼，只“嗯”了一声，声音里的疲惫几乎要漫出来。林薇转身快步走出走廊，直到推开住院部大门，晚风吹在脸上，才发现手心全是汗。那个牛皮纸袋被她忘在了护士站的角落，和小周的文件摞在一起，像个被遗忘的秘密。回到家，林薇把帆布包往沙发上一扔，包里的东西哗啦倒出来——一支钢笔滚到地毯上，是跨年夜他送的那支，笔帽上的蓝宝石在台灯下泛着冷光。她蹲下去捡钢笔，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时，忽然想起刚才在走廊里，顾津闭眼前的最后一眼，似乎落在她手里的文件袋上，眼神里藏着点什么，像没说出口的话。那个没标记的牛皮纸袋里，到底装着什么？这个念头缠着她，直到深夜都没散去。她甚至打开电脑，翻出顾津的私人号码——那是上次他晕倒时，护士从他手机里找到的，她存了，却从没打过。指尖悬在拨号键上，最终还是按了锁屏。有些距离，不是靠好奇就能缩短的。他的世界里此刻正经历着风雨，她这把没经他允许就递过去的伞，或许只会添乱。林薇把钢笔放回抽屉最深处，和那个印着“市银行”的文件夹放在一起。黑暗里，她睁着眼看着天花板，仿佛还能听见icu走廊里的滴答声，和顾津那句低哑的“明天再说”。明天，他会拆开那个文件袋吗？她不知道。就像她不知道，自已此刻心里翻涌的，到底是对“工作伙伴”的关切，还是别的什么更沉的东西。夜渐深，住院部的灯光透过雨雾，在窗玻璃上投下片模糊的亮。顾津终于从icu外的走廊离开，路过护士站时，指尖顿了顿，拿起那个没标记的牛皮纸袋。袋口的折痕被摩挲得发软，他捏着边角，忽然想起下午在走廊尽头，林薇攥着它时，指节泛白的样子。里面是他上周整理的社区金融服务方案，方案最后夹着张便签，上面写着“周末有空？带你去看江滩的新绿”。笔锋很轻，像怕被人看见。此刻在惨白的灯光下，墨迹晕开的边缘，像道未愈合的痕。他把文件袋塞进冲锋衣内袋，贴着心口的位置，转身走向楼梯间。那里没有监控，只有安全出口的绿光映着他的脸，眼底的冷意里，藏着丝连自已都没察觉的松动。或许，等这阵风雨过去，有些东西，该拆开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