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老陆。”“老夏。”书房内,两个老者相对而坐。看着彼此的眼神中,都带着复杂。实际上,他们两人的关系,并不如与陈一那般好。只是普通江湖好友一般的关系。可如今……“老夏啊,这事我得给你说声抱歉,确实是我陆家做的不地道。”“唉,无事。凝儿本就到了当嫁的年纪,她与琢之之事,我也早有耳闻。夏淳他们夫妇两个,也都知道此事,早就默认了。十月时入京,太后也曾提过琢之,说是个好孩子。我就瞧着,若是你不来这一趟,宫里也要给凝儿赐婚陆瑜了。”说到此事时,夏老爷子敲了下茶盏,显然有些郁闷。陆听风眼底拂过一抹笑意,佯装疑惑道:“我到现在都弄不清楚,我那孙儿,究竟有何出彩之处,能得陛下如此青眼。那么多年过去,我与李、与太祖皇帝的情分也早就淡去了,临到快死了,儿子当了一道大员,孙子成了一城知府,就像祖坟冒了青烟一般。”“呵呵……”夏老家主轻笑两声,道:“贤侄与琢之,自是有能力在身,若不然,以当今陛下的性子,再近的关系,他也不会以百姓生命为儿戏,让人身居高位。有才华的人,自是要提拔。再加上,琢之身后,还有老陆你这么一柄当世名剑。陛下棋力深厚,布局之深远,让人望尘莫及。不知道什么时候,他给你陆家的这一切,就需要你这柄落云去还账了。”“你是说,陛下还会算计我?”陆听风瞪大了眼睛。夏老家主笑道:“这怎么能叫算计,这叫天意。自从琢之与陆小姐跟了老二,你陆家便已入了局中。感情,是世间牵扯最深的羁绊。老陆啊,在那天,你提剑而去的时候,心里必然是自愿且慨然的。这也是我为何将凝儿如此放心地交给你的原因。因为,你是江湖上的陆大侠,你快意恩仇了一辈子,把情义看的比什么都重。我月旦阁,最不缺的就是情报。你莫要怨我,我曾专门了解过正狄与陆瑜的行事,得出的结论,只有四个字。家风纯正。凝儿到了你陆家,就是你陆家的人了,想来,无论如何,你都不会让她受委屈。”陆听风看着老夏,连忙挥了挥手:“老夏你看你,把我都架哪去了。混了那么多年,也就是江湖朋友给面子,称我一声陆大侠。哪有你说的那么……义薄云天啊,哈哈哈哈。不过你说的也是,起码凝儿到了我陆家,绝对受不了一点委屈,那小子若是敢欺负她,我直接把他腿打断!”“倒也不必如此,他们两口子过日子,咱们这老头子,也没必要管那么多了。”夏老家主与陆听风相对而笑,各自抿了口茶。“只是,老夏啊,你方才说的那天意之事,说我日后会提剑慨然而去,真的假的?”“呵呵,倒也不至于那么吓人。你一个天下第八,谁不想把你这把名剑握在手里?生了锈的宝剑,依旧是宝剑。只是,像我方才说的。陛下与太子,还有老、蜀王,都极为欣赏和看重陆瑜,想尽快将他培养出来,成为张首辅那般的参天大树,国之柱石。若无必要,陛下也不会算计你去做什么事情,平白惹人憎恶,只不过,是给他的李家江山,加一层保险罢了。”夏老家主微笑道。陆听风把心放了下来。他倒也不是怕死、怕被利用,他怕的是,不明不白的死了。若是自己身死,能给孙儿换一份好前程,倒也值当。就算陛下不讲义气,老二那小子还是很讲的,可以信任。义薄云天的陆听风如此想着。夏老家主似乎猜到了陆听风想的什么,摇了摇头,道:“关于陆瑜的前程,你我都不必心急,也不必想着为他多做什么事情。他的前途,掌握在陛下和他自己手里。如今的朝庭,不是之前各路神仙玩弄权术的时候了,而是陛下的一言堂。他的起步很高,状元及第,翰林修撰,东、咳,王府门客,外放为蜀剑道首府知府。这放在前朝,在夏家执掌朝堂之时,能给他安排的官职也不会比这更好了。现在啊,我们多做多错。夏家的女婿,该帮的自然是要帮,但不是现在。只在一个前提下,我们才能出手。那便是……既能帮陆瑜更进一步,还能让陛下达成他想看到的事情。这时候,我们做的,才是真正正确的。呵呵,陛下想要凝儿和琢之成亲,还有一步棋落在了这啊。清丈土地、摊丁入亩……夏家这回,可是被女婿和孙女婿联起手来,坑惨咯。”……一千辽东骑兵,在官道上行进着。他们是祁王亲卫。一辆马车在拱卫下,缓缓来到了燕州城下。“王爷,燕州城到了。”有亲卫在马车旁道。“提前通知过去了吗?”祁王的声音自马车中传来。“回王爷,昨日便通知到了。”亲兵应道。“嗯。”祁王颔首。他在京里一直待到了正月十六,才正式踏上回程的道路。他准备先回辽东,再回定北关,等待赵山班师,再把防换回来。他决定将十万辽东铁骑拆分,五万入金吾卫,皇帝同意了。这兵,本就是朝廷花钱养出来的。祁王决定,顺路去一趟东海,小时候不喜欢读书,此时年近半百,去春秋书院好好听先生们讲上一堂课。此行路过燕州,自是要去夏家拜访一番老家主的。这位激流勇退的老家主,睿智的老者,和蔼的长辈,在小时候给自己留下了深刻的印象。马车,缓缓驶到燕州城下。护卫掀开车帘,祁王下了马车。河北道巡抚来了,燕州城的知府与守将来了,大大小小的官员站了几列。在众官员身前,有两位老者,静静伫立着。祁王眼中闪过一抹惊讶。夏老家主身旁,有老者布衣配剑,气势内敛,看不透深浅,宛如乡村老汉,又似剑气凌霄。“王爷,是陆老前辈。”身旁,有高手护卫轻声道,额头有冷汗渗出,手有意无意按在武器旁,如临大敌。祁王了然,挥了挥手,示意他们不必担心。身着黑色常服的他,龙行虎步,径直走向了那两位老者。“王爷。”“夏叔。”“陆前辈。”祁王笑容满面。三人相互行礼后,寒暄一番,向城内走去。众官员上前行礼,祁王置若罔闻。他与官员将领们唯一的交流,便是用眼神示意燕州城守将带他那千名亲卫去城外军营。他需要在这待上一日,随后赶往春秋书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