然而,此时思绪一片混沌的阮柔,压根没有听出沈掣的弦外之音。她本是用手慢慢撩水,这会儿动作忽然粗暴起来,一下一下猛搅着,声音有些冷,“是吗?我不觉得。你是商人,自然是以资本家的角度解读这件事。可我认为,只要自身有足够的硬实力,并让大家都看见,公平,唾手可得。”阮柔说完猛地站起,悬在身前的手湿淋淋的,她用力甩了甩。沈掣有些可气。很好,听不出他的用心也就罢了,居然还要反过来批评他?他显得有点轻蔑地笑了一声:“阮柔,你的想法很好,但运用到现实中就显得太幼稚了。你听我的,我身经百战,什么场面没有见过?如果你一直抱着类似的想法,还不更正,迟早会摔得头破血流。活在现实里有那么难吗?”“我看根本不是现实不现实的问题,分明是你太喜欢揣摩人心,把一切东西拿去用利益衡量,而且自认为这样做就能高人一等!”阮柔出离地愤怒了,她猛地调转身体面向沈掣,一双沾染上怒火而生机勃勃的双眸瞪视着他。沈掣只觉离谱,微一抿唇,凉声道:“你能不能不要每次把简单的观点讨论上升到个人三观问题,我们就事论事不好吗?”“我本来就是在就事论事。你难道不知道,一个人对一个问题的看法,能反映出他个人的价值取向?”阮柔冷冷说道,忍无可忍,径自往树林出口走去。“看来我们的观念不一样,也永远聊不过来,那就干脆别聊了,再见!”见她似乎就要无视车子离开,沈掣额头微浮青筋,一把走过去,把她抱住,“你疯了?!这离城中心那么远,你要走路回去!”阮柔拼命掰着他固住自己腹部的大手,一边蹬腿一边拍打抓挠他结实的手臂,“不用你管!我就是死在半路上了也不关你的事!放开我!”沈掣一言不发,忍着猫似的挣扎,打开一侧车门,把阮柔放到副驾驶座上,再自己坐到驾驶证上,关门。“放我出去!放我出去!”阮柔毫不死心,一点也不想跟沈掣共处一室,用力去推车门,和拧把手。但车内已经上锁,她所作所为根本是徒劳无功,她顿时再次怒视着沈掣。沈掣发动引擎,直接打起方向盘,“别乱动,把安全带系上,就算你自己想死,应该也不想连累得我车毁人亡吧?”阮柔安静了,看起来好像是妥协,实则接下来全程,抱着手臂,没有看沈掣一眼,面对他时不时地询问,自始至终紧抿着唇,像个撬不开的死蚌。沈掣无奈,只好闭上了嘴,安心开车。一路经过郊区,城村结合部,就在车刚开上城市的大马路时,阮柔忽然开口:“停车。”“?”沈掣动作不停,转头看了她一眼,用眼神问询。阮柔忍着怒气,再次开口:“我说,停车!”这回,车速降了下来。但沈掣仍然犹豫,“你确定在这停车?你在这人生地不熟……”“停车。”好吧。沈掣只能把车停在路边。不出所料,阮柔立即解开安全带,再去推了推车门,仍然是打不开,她面无表情僵持着,没有向沈掣求助的意思。沈掣头次知道“识趣”两字怎么写,主动打开了门锁。阮柔马上推门下车,用力把车门一关,转身往前走去。沈掣见此,也立马下车,跟了上去。距离阮柔差不多五步时,阮柔停了下来,他赶紧也停下,小心又期待地看着她,等她跟自己说话。阮柔回过头来,果然开口。“能不能别跟着我?”她一脸不耐烦说道,“就不能让我一个人静一静?你一直在我附近晃悠,真不怕我一时冲动,把高跟鞋砸你脸上?”沈掣说:“我不介意。”阮柔没好气,“你不介意我介意,滚呐!”见她余怒未消,而且,如她所言,一直在她面前晃悠恐怕只会惹她烦。沈掣想了想,乖巧站定。阮柔继续往前走了几步,回头看着他一眼,发现他还在原地。再往前,再又回头看一眼,嗯,很好,还在原地。阮柔这才收住心思,目不斜视,不停地往前走。走了没一会儿,一大群人打闹着在她不远处走过,她看了下这群人出来的方向,赫然是家正在营业的酒吧,招牌五颜六色的,居然有点冲淡她的烦闷。阮柔毫不犹豫抬步,走进酒吧。此时夜生活进入中段,酒吧气氛正热,男男女女在舞池内摇曳身体,阮柔无视他们,径自找到吧台前的一个位置坐下,目的明确,点了几杯烈酒。等酒的间隙,她垂着眸子,手指焦躁地在吧台面上敲击。与其说她现在是跟沈掣置气,不如说,更多部分,是在跟自己置气。难道她的想法真的很幼稚吗?被戳破的那一瞬间,她很生气,也有对自己的茫然。阮柔第一次意识到,她一直以来坚持的想法,居然如此不堪一击,稍微一被质疑,就开始动摇。酒端了上来,阮柔握着圆筒杯,冰凉的感觉令她身体战栗了下,随即毫不犹豫,仰头一饮而尽,喝了一杯又一杯。入口先是爽洌,清新,余味带着青拧的涩香。这种烈酒往往味道醇美,刚开始喝的时候,只觉得好喝,上头也就一瞬间的事,咽进肚子里也就没了。但喝完后的一两分钟,酒精返上来,开始蒙蔽大脑。阮柔的眼睛花了起来,眼前摇摇晃晃出现重影,她没有挣扎,一下坠入迷离的世界,好逃开现实和压力的枷锁。喝着喝着,眼睛开始发热,她突然有种想不顾一切流泪的冲动,但现实却是眨了眨眼,一滴泪也榨不出来。她彻底趴倒在吧台上,嘴里嘟囔着,好在灯光光怪陆离,掩去了她的身影,也就让人无从发现,她埋在双臂之间的那张脸,是多么的精致漂亮,足以让最正经的男人,也能勾动色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