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青山洪亮的声音在校场上传开,每一个字都像石头砸地般,重重地砸在所有人的心头。没有一个人敢出声。那三百一十一名迟到的兵卒,看着地上那具逐渐变凉的无头尸体,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。恐惧,攫取了他们的全部心神。他们终于明白,站在点将台上的那个男人,不是在跟他们开玩笑。他是真的会杀人的!李万年锐利的目光,从那些吓破了胆的兵痞脸上一一扫过。最终,落在了脸色同样惨白的周通和钱理身上。“看来,是没人不服了。”他收回目光,对着负责行刑的陷阵营士兵一挥手。“还愣着做什么?”“执行军法!”“遵命!”数十名陷阵营士兵轰然应诺,如狼似虎地扑向那三百多人。那三百多人此时哪里敢反抗,别说面对数十个人,就算只面对几个人他们也不敢反抗。嘴里更是一句求饶的话都说不出口。一个个面如死灰,任由自己被强行按在长凳上。“啪!”“嗷——!”第一记军棍结结实实地落了下去,清脆的响声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,划破了校场的死寂。“啪~”“啪~”“啪~”行刑声此起彼伏。伴随着杀猪般的嚎叫,汇成了一曲让所有云州守军胆寒的交响乐。那些原本站得歪歪扭扭的士兵,此刻一个个站得笔直,连大气都不敢喘。点将台上,周通和钱理看着这一幕,有些感同身受的暗自抽了口冷气。这李万年,是真的一点都不怕得罪人啊。就这么当着几千个云州士兵的面,这么不讲情面的打起了板子。对这些大头兵都这么狠,这要是对付起他们两个……周通皱了皱眉,还是决定做些什么。“李校尉……”周通硬着头皮开口,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。“您看……他们也都知道错了,是不是可以……从轻发落?”“大战在即,若是把他们都打得皮开肉绽,到时候守城,岂不是折损了战力?”他不敢直接求情,只能搬出“守城”这个大义名分,试图让李万年有所顾忌。钱理见周通如此说,自然明白他的意思。无非是像试探一下这李万年的底线,也好为他们自己谋求个更好的处境。当即也是连忙跟着附和:“是啊,李校尉,周校尉言之有理!”“法理不外乎人情,给他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,他们必定会感念您的恩德,在战场上拼死效力的!”李万年看着这两个还在自作聪明的家伙,突然笑了。“周校尉,钱校尉。”他转过身,移动一步,更加靠近两人。“你们还给人求情上了,是不是觉得,我拿你们没办法?”周通的心猛地一跳,强笑道:“李校尉说笑了,您如今是这云州城的主将,我们……我们怎敢有此想法。”“是吗?”李万年的声音骤然转冷。他探出双手,快如闪电,一把扼住了周通和钱理的脖子,将两具加起来接近四百斤的身体,单手提离了地面。“呃……”“咳……”周通。钱理双脚离地,脸上瞬间涨成了猪肝色。他们拼命地挣扎,双手去掰李万年的手,却发现对方的手臂如同铁铸,纹丝不动。窒息的恐惧,让他们两人瞪大了双眼。台下的云州守军看得一惊。刘敬之同样大惊失色,急忙上前。“李校尉!使不得!使不得啊!”“有话好好说!临阵斩将,乃是军中大忌!”李万年没有理会刘敬之,只是看了眼那些被打板子的兵卒,然后对着周通一字一句地问道。“我再问你们一遍。”“他们,还有地上那个没脑子的蠢货,是不是奉了你们的命令,才敢鼓噪闹事,公然抗命?”周通和钱理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,死亡的阴影笼罩着他们。两人疯狂地摇头,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。“不……不是……”“不……不敢……”李万年紧盯着他们的眼睛。就在刘敬之以为这两人真的会被李万年当场掐死时,却见他双手一松,将两人丢在了地上。“咳咳咳!”“咳咳咳!”周通和钱理摔在地上,贪婪地呼吸着空气,剧烈地咳嗽起来,眼泪鼻涕一起流了出来,狼狈不堪。刚才那一瞬间,他们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。李万年不再看他们,而是转身面对校场上所有噤若寒蝉的云州守军。他的声音,传遍了每一个角落。“今天,我当着所有人的面,立下第一条规矩!”“我的话,就是军令!”“任何人,胆敢质疑、违抗我的军令,下场就和地上那颗人头一样!”“无论是谁!”他的目光扫过惊魂未定的周通和钱理,其中的警告意味不言而喻。刘敬之看到两人没被掐死,也是松了口气,他自然不是有多在意这两人的性命。只是正如他所说,临阵斩将,乃是军中大忌。不管这两人有多招人恨,在没有把他们的罪状摆出来,就当众杀了两个校尉,对于整个军队还是会有一定程度的影响的。杖责,整整持续了半个时辰。三百一十二人,无一例外,全都被打得趴在地上,进气多出气少,哀嚎声都变得微弱。整个校场,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。李万年看了一眼那些被打得半死的兵卒,对着身旁的江德福吩咐道:“记下他们的名字,从今天起,罚没他们半个月的军饷,充作军用。”“是,大人!”江德福立刻在名册上记录。随后,李万年转向那四千多名站得笔直,大气都不敢喘的士兵。他没有再提军纪,而是话锋一转。“我知道,你们很多人心里都在骂我,觉得我心狠手辣,不近人情。”“但是,我要告诉你们!”“蛮子的屠刀,比我的军棍要狠一万倍!”“在我的军棍下,你们最多是皮开肉绽,养几天就好了。”“可要是城破了,在蛮子的屠刀下,你们连一具全尸都留不下!你们的家人,你们的妻儿,下场只会比你们更惨!”他的声音,带着一种沉重的力量,让在场的许多士兵都低下了头。他们中,虽然只有一部分人亲眼见过蛮子的残暴。但其余人,却也是听说过蛮子的残暴的。要不然,也不会在得知蛮子大军已经杀过来后,如此的人心惶惶。“我李万年,不跟你们讲什么大道理!”“我只跟你们讲最实在的东西!”“从今天开始,在我的治下,有两条铁律!”“第一,听从号令,服从军法!违者,严惩不贷!”“第二,有功必赏,有赏必厚!”李万年停顿了一下,锐利的目光扫过全场,在看到一伙人进来后,当即喊道:“赵铁柱!”“头儿!俺在!”这伙人正是去“请”粮的赵铁柱等人。在他们身后,跟着一辆辆装满了粮食的大车。“你‘找’来的粮食,有多少?”李万年问道。赵铁柱咧嘴一笑,高声回答:“回大人!城中八家最大的粮商,‘捐’出存粮共计三万石!还有猪三百头,羊五百只!”“另外,赵春生那边也传回消息,官仓内存粮十五万石,武库内有银钱二十万两!”“哗——”如此巨大的数字,让全场所有士兵都发出了震惊的哗然之声。他们从来不知道,这云州城,竟然有如此丰厚的家底。李万年点点头,他看向云州城的众多士兵,声音提高了几度。“你们都听到了!”“从今天!从现在开始!”“云州城所有守军,每日两餐,干饭管饱!”“且每一餐,我都能保证你们能吃到油水吃到肉!”“凡上城墙守卫者,每日加发二十文钱!”“凡在战斗中,斩杀一名蛮族普通士兵,赏银一两!”“斩杀蛮族军官,赏银十两起步,上不封顶!”“战死者,抚恤金五十两!由我亲自派人,送到你们家人手中!”“我说的这些,一文钱都不克扣。”轰!如果说刚才的立威是恐惧的冰水,那么此刻李万年的话,就是一盆滚烫的热油,瞬间在所有士兵心中炸开了锅。干饭管饱?顿顿有油有肉?杀敌还给这么丰厚的赏钱?战死后,竟然能得到五十两的抚恤金?还一文钱都不克扣?这……这是真的吗?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要知道,他们平日里连军饷都经常被克扣。平日里的吃食,也是好几日才能见到一次油花。五十两银子,足够一个普通农户家庭,舒服地生活好几年了!看着士兵们眼中那从震惊、怀疑,到逐渐燃起渴望的火焰,李万年知道,军心已经起来了。作为穿越者,他可能其他能力一般,但唯独眼光绝对是超过这个时代很多人的。他知道他们那卑微的需求,他满足他们那卑微到大人物根本不屑于去注视的需求。于是便……人心所向。他转头看向刘敬之。“刘大人,我刚才所说的一切,您没意见吧?”刘敬之本就指望李万年守城,又怎么可能会有意见。尤其是,他此刻看着那些士兵眼中重新燃起的光芒后,别说什么有没有意见了。若不是顾及形象,怕是能双手双脚举起,表示自己的赞同。他用力地点头。“没意见!本官绝无意见!”李万年微微颔首,再次下达了命令。“从现在开始,云州城所有守军,打乱原有编制,重新整编!”“还有,周通、钱理,你们二人手下的亲兵,也要全部交出来,打散进入到整个军队中!”“至于你们两个……”李万年看着脸色煞白的周通和钱理,声音不带一丝感情。“目前用不上你们,就去当个管理后勤的伙夫头吧!”“另外。”“我给你们一天的时间,把云州城所有兵卒的名册、底细,一五一十地整理好交给我。”“但凡有一个错漏,或者让我发现你们从中作梗……”李万年没有把话说完,但那威胁的意味,已经不言而喻。---什么?伙夫头?!”听到李万年的安排,周通、钱理两人还未恢复过来的脸上,满是屈辱和不敢置信。这……这……这狗日的李万年,太特么过分了!他们俩好歹也是朝廷册封的六品校尉,结果这家伙竟然让他们去做一个伙夫头!!!!两人的脸色俱是难看到了极点。夺了兵权,还要如此折辱,正所谓,士可杀不可辱!“多谢李大人能如此体谅我等。”“是啊,是啊。李校尉知道我等身疲体累,竟让我们当这轻松差事,实在是多谢多谢。”两人心底里恨的牙痒痒,恨不得挫骨扬灰,但面上不仅堆满笑意,甚至还说起感谢的话来。是个人都能看出这两人的言不由衷。李万年自然也能看出,他更能看出这两人是在服软,以求自保。他并没有多说什么,只是点点头:“很好。”然后,便不再看他们,而是对着陷阵营的人下令。“孙德旺!”“属下在!”在北营陷阵营选拔中夺得头名的老兵孙德旺,此刻身披玄甲,大步出列,声音洪亮。“江德福!”南营带来的老兵江德福也大步上前,恭敬道。“属下在!”“赵明!”“……”李万年一口气叫出十人,让他们分别接管五百云州守军,负责训练。他们的治军手段或许稚嫩,但只要把曾经体会过的,用来操练这些兵油子,也是绰绰有余。“三天之内,我要看到一支全新的军队!”“做不到,你们就和他们一起受罚!”“保证完成任务!”孙德旺等人齐声怒吼,声音中充满了自信。安排完这一切,李万年再次转向一旁的刘敬之。“刘大人,接下来还有事情,要麻烦你。”“我需要你以太守的名义,发布告示。”“第一,全城戒严,宵禁之后,街上不得有行人,违者以奸细论处!”“第二,征召城中所有铁匠、木匠、大夫、以及十五岁到五十岁之间的青壮男子,全部到校场集合,由我统一安排任务!”“告诉他们,这不是徭役,是招工!凡是应召者,同样管吃管住,每日还有工钱可拿!”刘敬之自是无不应允,当即道:“没问题!李校尉,这些事,本官马上去办!”与此同时。另一边。城墙东门,此时正微微敞开。在陷阵营士兵的严格甄别和秩序维持下,数万名绝望的难民,正在有序的进入城中。正当这些进入城中的难民还有些迷茫时。只见一张张告示被很快张贴了起来。当他们看到,官府竟然要花钱招工,还管吃管住时,一开始都是不敢相信的。但在确认了消息的真实性后,这些迷茫的人瞬间就活了过来,眼神当中都仿佛多了几抹神采。无数难民,纷纷涌向校场报名。如今虽是进入这云州城中,但他们哪个不为今后发愁?云州城有亲戚投奔的还好,没有的,那真是两眼一抹黑啊。可如今,既能填饱肚子,挣一份工钱,还能为守城出一份力,何乐而不为?不止是他们,就连云州城里的百姓听到这件事,也有不少人涌入报名的。他们的想法也很简单。如今蛮子打过来了,周围一片慌乱,不管去哪,都不保险。有这么个能为城防做些贡献,还能有钱拿,有饭吃的活计,自然是要做的。校场上。此刻除了边角出有不少人报名外,还有另外一番景象。五千名云州守军,被彻底打乱,重新分成了十个队伍。孙德旺等陷阵营的老兵,拿着军棍,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,教他们站军姿,走队列。但凡有人敢交头接耳,或者动作不到位,军棍立刻就会毫不留情地抽上去。一开始,还有不少兵油子管不住手脚,但在几个人被当众打得哭爹喊娘之后,所有人都老实了。他们怕了。但也就在这时,伙房的饭车被推了过来。当兵卒们看到那木桶里冒着尖的,不是以往的稀粥,而是实打实的,黄澄澄的粟米干饭时,所有人都愣住了。当他们看到另一桶菜里,虽然肉不多,但确实飘着油花,散发着诱人的香味时,许多人甚至忍不住咽了口唾沫。“开饭!”随着一声令下,士兵们排着歪歪扭扭的队伍,领到了他们当兵以来,最丰盛的一顿晚餐。一个老兵,端着那碗沉甸甸的干饭,扒拉了一大口,混着菜里的油水,咀嚼着,百感交集的留下泪来。他,体会到了什么叫人的待遇。与他一般感受的,占据了这五千人中的绝大部分。这些常年被克扣钱粮的士兵,在这一刻,才真正感觉到,自己被当成了人来看待。吃饱饭,有肉吃。这个叫李万年的校尉,给了他们尊严,也给了他们希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