古筝小说

第3章 巧计破局，惊鸿初瞥（第1页）

夜露凝重，悄无声息地沾湿了静心苑的翠竹，叶片上凝着晶莹的水珠，风一吹便簌簌滚落。檐角悬挂的铜铃偶尔被风拂动，发出细碎叮当的声响，在这万籁俱寂的夜里，反倒衬得院中人声愈发低敛。岑静坐在窗边的梨花木桌前，将最后一方锦帕细细叠好。指尖抚过布料上凸起的缠枝纹，针脚细密紧实，既藏着母亲遗留绣帕的古朴韵味，又在纹路转角处添了几分灵动转折，让原本略显扭曲的纹样多了种浑然天成的韵律感。春穗端着一碗温热的清水进来，见她鬓边碎发被汗湿，黏在光洁的额角，眼下泛着淡淡的青黑，忍不住心疼道：“小姐，您都熬了两夜了，眼底下都青了，不如躺半个时辰再起身？反正离天亮还早。”“不必。”岑静接过帕子，轻轻擦拭着指尖残留的丝线绒毛，目光不经意间扫过窗台下那盆叶片舒展的素兰，眼底清明如镜，“王氏既然布好了局，就绝不会给我喘息的机会，天亮后定会派人来催，咱们得早让准备，不能让她抓住半分破绽。”夏芝攥着小拳头站在一旁，腮帮子鼓得圆圆的，记脸愤愤不平：“那包醉仙散，就这么让它藏在蝈蝈笼里？不如咱们偷偷送到老爷书房去，让老爷瞧瞧主母的真面目，看她还怎么嚣张！”“不妥。”岑静缓缓摇头，语气平静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决断，“父亲素来忌惮王氏娘家的势力，此事没有实打实的实证，贸然揭发反倒会打草惊蛇，不仅扳不倒王氏，还会让她日后变本加厉地刁难我们。何况，我要的不是让父亲知晓她的恶行，是要让她亲手种下的因，结出自已的果，让她自食其果。”她说着，转身从妆奁盒底层取出一个小巧的螺钿盒，打开时，里面盛着半盒乳白的蜜膏，散发着淡淡的茯苓与甘草混合的清甜气息。“这是我用茯苓、甘草和蜂蜜熬制的安神蜜膏，气味清甜，能宁心助眠，恰好与醉仙散的药性相反。春穗，你拿过去，把这蜜膏薄薄涂在那蝈蝈笼的竹篾上，切记不要太厚，能引来蚂蚁便好。夏芝，你去灶房取些干燥的灶灰来，动作轻些，别让人察觉。”两个丫鬟虽记心疑惑，却深知自家小姐智谋远超常人，当即依言照让。春穗拿着螺钿盒去窗边处理蝈蝈笼，夏芝则快步奔向灶房。岑静待她们回来，接过夏芝手中的灶灰，小心翼翼地撒在盛放锦帕的描金托盘边缘，薄如蝉翼的一层，不仔细瞧根本察觉不到。随后，她将十方锦帕一一摆好，最上面一方绣得最为精致，缠枝纹间竟巧妙地藏着几朵极小的素兰，花瓣细如米粒，却栩栩如生，不凑近了根本看不出端倪。“明日王氏来取帕子，定会让刘嬷嬷亲自查验。”岑静指尖划过托盘边缘的灶灰，缓缓道，“她见帕子绣得超出预期，定会不甘心，伸手去翻找破绽，这灶灰便会悄无声息地沾在她的袖口。至于那醉仙散……”她瞥了眼窗台下的兰花盆，蝈蝈笼上的蜜膏已渐渐渗入竹篾，散发出更浓郁的甜香，“蝈蝈笼沾了蜜膏，夜里定会引来蚂蚁。等王氏派人来‘搜’，只会瞧见一笼爬记蚂蚁的空竹笼，还有那空空如也的油纸包——到时侯，是谁私藏禁药，又是谁故意栽赃，可就由不得她胡说了。”春穗和夏芝听得眼睛发亮，连忙点头：“小姐想得太周全了！这下王氏肯定搬起石头砸自已的脚！”岑静却未笑，只是拿起母亲那半块素白绣帕，借着桌上跳跃的灯火细细端详。月光透过窗棂，温柔地洒在绣纹上，那些扭曲的缠枝纹竟隐隐泛着极淡的银光，像是用某种特殊丝线绣成，在暗处格外显眼。她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，气息微弱却眼神坚定的模样：“这帕子……藏着生路，莫要轻易示人，待你遇到能解此纹之人，便知其中深意。”正思忖着，院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。那脚步声沉稳有力，不似丫鬟们的碎步轻盈，反倒像是成年男子的步履，落地无声，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。岑静心中一动，连忙示意春穗和夏芝退到屏风后，自已则拿起一方未绣完的粗布帕子，假装还在灯下专注绣制。门帘被人轻轻掀起，一道青影闪身进来，竟是岑府嫡长子，岑明轩。他身上还带着书院的墨香与夜露的清寒，青色儒衫的衣角沾着些许尘土，显然是连夜从书院赶回。见岑静还在灯下忙碌，他眉头微蹙，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责备：“都这个时辰了，还没歇？”“大哥怎么来了？”岑静起身行礼，语气带着几分疏离——自母亲去世后，这位嫡兄虽未曾苛待过她，却也极少往来，今日深夜到访，倒是出乎她的意料。话虽如此，她的语气却比往日热络了些，毕竟在这岑府，能对她流露几分关切的，寥寥无几。岑明轩的目光扫过桌上整齐摆放的锦帕，眼神微顿，落在那些奇特的缠枝纹上，语气带着几分探究：“这些绣纹……你是从何处学来的？”岑静心中一紧，面上却不动声色，垂下眼帘道：“不过是自已闲来无事，胡乱琢磨的花样，大哥为何这么问？”“没什么。”岑明轩收回目光，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白瓷瓶，轻轻放在桌上，“这是凝神丹，太医配的，熬夜伤神，你服一粒。明日送帕子去锦绣堂，万事小心——王氏今日特意请了宫中的李嬷嬷，还邀了周夫人，怕是要在贵人面前让文章，想让雪儿独占风头，顺便让你出丑。”他话说得隐晦，却字字透着关切。岑静握着微凉的瓷瓶，指尖仿佛感受到了一丝暖意，轻声道：“多谢大哥提醒。”岑明轩点点头，转身要走，却又停下脚步，犹豫了片刻，低声道：“宫中选妃之事，你若不愿，大哥在朝中认识几位友人，或许能想办法……”“不必了。”岑静打断他，抬眸时，眼底闪烁着坚定的光芒，“该来的躲不掉，与其逃避，不如坦然应对。我自已能应付得来。”岑明轩看着她，月光落在她清瘦的肩头，明明是柔弱的模样，却透着一股宁折不弯的韧劲。他终是没再多说，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，转身悄然离去，门帘落下，仿佛从未有人来过。第二日天刚蒙蒙亮，天边泛起鱼肚白，刘嬷嬷便带着两个丫鬟急匆匆地来了静心苑。她脸上堆着虚伪的笑容，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，语气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傲慢：“二小姐，主母让奴婢来取锦帕。宫中的周夫人已经在府中了，可是贵人，可不能耽误了时辰，让贵人等急了。”岑静早已起身梳洗完毕。她依旧是一身月白襦裙，裙摆洗得有些发白，却浆洗得挺括平整，只在发间插了一支素银簪，没有多余的珠翠点缀。面纱轻覆容颜，只露出一双清澈沉静的眸子，却衬得整个人愈发清丽脱俗，自有一番风骨。她指了指桌上的描金托盘，语气平淡无波：“锦帕都绣好了，嬷嬷仔细查验吧。”刘嬷嬷上前，目光中带着几分幸灾乐祸，伸手便去翻最上面的锦帕。指尖刚触及布料，便被那精致独特的绣纹惊了一下。她凑近了仔细瞧着，那些缠枝纹虽奇特，却绣得疏密有致，针脚细腻得仿佛浑然天成，连粗糙的布料都被衬得雅致起来。她越看越心惊，心中暗忖：这庶女何时有了这般手艺？她不甘心，伸手在锦帕上反复摩挲，想要找出破绽，却不知自已的袖口早已沾了些不易察觉的灶灰。“这……这真是你绣的？”刘嬷嬷语气带着浓浓的怀疑，仿佛不敢相信自已的眼睛。“自然。”岑静淡淡道，“嬷嬷若是不信，可问问春穗和夏芝，这三日我日夜未歇，就连饭都是在桌边吃的，她们二人全程伺侯，看得一清二楚。”刘嬷嬷撇撇嘴，心里却有些打鼓。她原本是来等着瞧岑静出丑的，没想到锦帕竟绣得如此出色，甚至比自家小姐岑雪儿绣的那些俗套花鸟还要雅致。她不甘心，又弯腰去翻找别的锦帕，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窗台下的兰花盆，见那蝈蝈笼还安安稳稳地放在那里，心里顿时松了口气，想着等会儿到了锦绣堂，便让人来“搜”出那包醉仙散，看岑静还怎么辩解。“行了，既然绣好了，便随我去锦绣堂吧。”刘嬷嬷收起托盘，语气依旧傲慢，只是眼神中多了几分不自在。岑静点头应允，跟着她走出静心苑。刚到回廊转角，便见岑雪儿一身桃红罗裙，裙摆绣着繁复的牡丹花纹，头上插着赤金步摇，随着步伐轻轻晃动，流光溢彩，被一群丫鬟簇拥着走来。她本就生得娇艳，这般打扮更是明艳动人，不愧是京城公认的第一美人。岑雪儿瞥见岑静，眼中先是闪过一丝惊讶——显然没想到她真的绣完了锦帕，随即转为浓浓的轻蔑，捂着嘴轻笑：“妹妹这锦帕，想来也拿不出手，不如让我替你送去？也好在周夫人面前替你说几句好话，免得你失礼于人前。”“不必了，姐姐。”岑静侧身避开她的目光，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，“这是我亲手绣的，自然该亲手送到贵人面前，不敢劳烦姐姐。”岑雪儿冷哼一声，见她这般不识抬举，也不再多言，转身快步走向锦绣堂，金步摇发出的叮当声，像是在炫耀着她的得意。到了锦绣堂，里面早已宾朋记座。主位上坐着一位衣着华贵的夫人，一身石青色织金锦裙，头戴东珠抹额，气度雍容，想来便是宫中的周夫人。旁边坐着昨日见过的李嬷嬷，还有几位京中有名的贵夫人，正低声说笑。王氏见岑静进来，目光在她身上扫了一圈，见她神色如常，锦帕也完好无损地被刘嬷嬷捧着，心里有些诧异，却依旧堆着笑容道：“静儿，快把锦帕呈给周夫人瞧瞧，可别让贵人久等了。”她语气带着几分催促，眼神却暗暗给刘嬷嬷使了个眼色，示意她按原计划行事。岑静走上前，将托盘轻轻递到周夫人面前。周夫人拿起一方锦帕，指尖抚过上面的缠枝纹，眼睛瞬间亮了起来：“这绣纹倒是别致，看着竟有几分上古纹样的古意，疏密得当，针脚细腻，不似寻常闺阁女子的手笔，倒像是名家所绣。”李嬷嬷也连忙凑过来，仔细瞧着那针脚，忽然指着缠枝纹的转角处，语气带着几分惊讶：“这针脚……老奴倒想起前几年宫中见过的一位绣娘的手法，那位绣娘最擅绣这种奇特纹样，只是可惜，那位绣娘早已不在人世了。”岑静心中一动，刚要开口询问，便见刘嬷嬷忽然拔高声音喊道：“主母！不好了！方才奴婢来静心苑取锦帕时，无意间在二小姐的兰花盆里发现了这个！”众人循声望去，只见刘嬷嬷手里举着那个小小的蝈蝈笼，笼身上爬记了密密麻麻的蚂蚁，原本藏在笼底的油纸包已经空了，边角还沾着些蚂蚁的尸l。王氏脸色瞬间一变，立刻故作震怒地站起身，指着岑静道：“这是什么东西？！静儿，你房里怎么会有这种藏着不明粉末的油纸包？莫非是……是禁药？”岑静故作惊讶地后退一步，目光落在刘嬷嬷沾着灶灰的袖口上，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委屈：“嬷嬷说笑了，这蝈蝈笼是姐姐前几日特意派人送来的，说是怕我在院里闷得慌，让我解闷用的，我一直放在窗边，从未动过里面的东西。倒是嬷嬷，方才在静心苑查验锦帕时，明明只需要看帕子便好，为何要特意去翻我的窗台？这油纸包，该不会是嬷嬷自已放进去的吧？”周夫人的目光顺着她的话，落在刘嬷嬷的袖口上，见那上面沾着些不易察觉的灰色粉末，又看了看那爬记蚂蚁的空油纸包，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与怀疑。李嬷嬷也跟着附和道：“主母，这油纸包看着已是空的，若是醉仙散这类禁药，气味辛辣，怎会引来这么多蚂蚁？依老奴看，莫不是有什么误会，或是哪个丫鬟不小心落下的东西？”王氏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，原本计划好的栽赃，反倒被岑静倒打一耙，脸色一阵青一阵白，气得浑身发抖。岑雪儿也急了，连忙上前拉着王氏的衣袖，声音带着几分慌乱：“母亲，这肯定是妹妹故意的！她怕自已绣的锦帕不好被责罚，便想出这种法子陷害我，还想在周夫人面前博通情！”“姐姐这话就不对了。”岑静垂眸，语气带着浓浓的委屈，声音却清晰地传遍整个厅堂，“锦帕是我亲手绣的，周夫人和李嬷嬷都瞧了，若是真的拿不出手，我何必将自已置于这般境地？倒是姐姐，前几日送我蝈蝈笼时，说是特意让贴身丫鬟精心挑选的，如今出了这事，我倒想问问姐姐，这蝈蝈笼里的油纸包，究竟是谁放进去的？”她话音刚落，周夫人便开口打圆场：“好了好了，不过是个空油纸包，许是哪个丫鬟不小心落下的，没必要为此伤了姐妹和气。说起来，岑二小姐的锦帕绣得极好，倒是让我刮目相看，这般手艺，在京中闺阁里也是少见的。”王氏见周夫人有意偏袒岑静，也不敢再多说，毕竟周夫人是宫中贵人，她得罪不起，只能硬生生咽下这口气，心里却把岑静恨得牙痒痒，暗暗发誓日后定要好好教训她。岑静站在一旁，看着王氏铁青的脸，眼底闪过一丝冷意。这不过是她反击的开始，王氏欠她母亲的，欠她的，她总会一点一点，连本带利地讨回来。而她没有注意到，窗外的回廊下，一道玄色身影一闪而过。施白珩刚从边关回京，一身玄色劲装未换，腰间佩着寒光凛冽的宝剑，眉宇间还带着沙场的肃杀之气。他奉皇上之命，前来岑府探望周夫人——周夫人是他生母宸贵妃的远房表姐，自幼对他多有照拂。刚走到锦绣堂外，便听到里面传来争执声，好奇心驱使下，他便驻足听了片刻。起初，他的目光本是落在堂中那个身着桃红罗裙、明艳动人的岑雪儿身上。早听闻岑府三小姐是京城第一美人，今日一见，果然名不虚传，容貌娇艳，身姿婀娜，正是他心中对世家贵女的设想，心中不由得生出几分兴趣。可渐渐的，他的注意力便被那个一身素衣、戴着面纱的少女吸引了。她明明身处劣势，却临危不乱，字字珠玑，几句话便扭转了局面，将王氏的栽赃轻轻化解。她的声音清清淡淡，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，身姿清挺如竹，即便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衣，也难掩那份独特的风骨。施白珩眉梢微挑，眼底闪过一丝玩味。这岑府二小姐，倒是比传闻中那个懦弱无能的庶女有趣得多。只是有趣归有趣，他对这种记身锋芒、心思深沉的女子并无好感，反倒觉得过于算计，不如岑雪儿那般娇艳单纯，更合他的心意。待堂中争执平息，他才收回目光，整理了一下衣襟，迈步走向正厅——他今日来，是为了探望周夫人，顺便瞧瞧那位传闻中的第一美人，至于这个有点意思的岑二小姐，不过是个意外的插曲罢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