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铛——”开考的铜锣声沉闷地响彻贡院,像是敲在每个考生心上的一记重锤。一排排号舍的门被衙役锁上,隔绝了外界的一切。苏云面前的桌上,摆着刚刚下发的考卷。他展开宣纸,目光落在题目上。,没有一个字提到三皇子,却又处处都在打三皇子的脸。不知过了多久,一阵骚动从不远处传来。“冤枉!我没有作弊!你们凭什么抓我!”一个考生的哭喊声,衙役的呵斥声,桌椅被撞翻的声音,混成一团。苏云的笔尖只是微微一顿,便继续行云流水地写下去。直到。写完后,他看着卷面上还剩下的一点空白边缘。他将笔放下,活动了一下手腕。再次提笔时,他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。腰背挺得笔直,眼神专注,手腕的姿态也和刚才截然不同。笔尖在纸上游走,一行瘦劲锋利、飘逸灵动的字迹,出现在了考卷的边缘。“山势峥嵘,可见风骨。林木萧索,方识人心。”短短十六个字,用的正是瘦金体。写完,他将笔搁下,神色恢复如常,仿佛刚才那个锋芒毕露的人不是他。贡院深处,阅卷的“内帘”里,气氛压抑。十几位阅公围坐在数张大桌旁,面前的考卷堆积如山。主位上,礼部侍郎陈松年端着茶杯,脸色不太好看。他已经暗示过相熟的几位同僚,留意一个叫“苏云”的考生,若是文章平平,便直接黜落。可两天过去,竟没一个人找到那份让他能名正言顺丢出去的卷子。“陈大人,您来看这一份!”一位姓刘的老翰林,突然激动地站了起来,手里举着一份卷子。“这篇文章,老夫阅卷三十年,从未见过如此见地!”几位阅公凑了过去,纷纷传阅。“好!这篇策论,不谈虚言,直指要害!若按此法施为,黄河水患可解啊!”“经义的破题更是精妙!跳出窠臼,自成一家!”陈松年皱着眉,不耐烦地接了过来。当他看到卷子上那熟悉的笔迹时,瞳孔猛地一缩。还没等他发作,旁边一位眼尖的阅公忽然“咦”了一声。“诸位快看!这卷子边上还有字!”所有人的目光,瞬间都聚焦在了那十六个龙飞凤舞的瘦金体小字上。“嘶——”满室都是倒吸凉气的声音。“这……这是何种字体?瘦如屈铁,劲若银钩!前所未见,前所未见啊!”刘翰林激动得胡子都在抖。“这等风骨,这等笔力,此子……此子是天纵奇才!”“何止是奇才!单凭这手字,便足以名动天下!”阅公们炸开了锅,一个个围着卷子,啧啧称奇,恨不得把脸贴上去。陈松年的脸,已经从铁青变成了酱紫。他死死盯着那十六个字。瘦金体!就是这个字!就是在荥阳兰亭文会上,让他颜面扫地的那个字!苏云!这个逆贼,他竟然敢!他竟然敢在会试的考卷上,用这种方式来挑衅自己!“荒唐!”陈松年猛地一拍桌子,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。他指着卷子,厉声喝道:“在考卷上乱涂乱画,此乃大不敬!按规矩,当废卷处理!”刘翰林和书法,已经彻底征服了他们。陈松年气得浑身发抖。他没想到,自己设下的局,不仅没能困住苏云,反而让他以一种更惊艳的方式,脱颖而出!他看着群情激奋的同僚,知道今天要是强行压下这份卷子,事情传出去,他这个主考官徇私舞弊、嫉贤妒能的帽子就戴定了。“哼!”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,一把将卷子摔在桌上。“此等张狂之徒,绝不可为状元!”他拂袖而去,留下一屋子面面相觑的阅公。刘翰林捡起卷子,吹了吹,小心翼翼地在卷首写下了一个朱批。“此卷,可为第一。”他想了想,又拿起笔,在后面加了一句。“上不取,非吾辈之过也。”九天的会试终于结束。贡院大门打开的那一刻,等在外面的徐耀祖一个箭步就想冲进去。“别挤!别挤!”李沐雪一把拉住他,踮着脚尖,在涌出的人潮中寻找着那个熟悉的身影。考生们一个个面带倦容,有的兴高采烈,有的垂头丧气,有的抱头痛哭。“先生!”徐耀祖终于看见了苏云,扯着嗓子大喊。苏云走了过来,脸色有些苍白,但眼神依旧平静。“先生,怎么样?那帮孙子没为难你吧?”徐耀祖紧张地问。苏云摇摇头,“回去再说。”十日后,杏榜张贴。整个京城万人空巷,全都涌到了贡院门口。苏云的小院里,他正和李沐雪在院中对坐弈棋。“先生!先生!中了!中了!”徐耀祖像个肉球一样滚了进来,手里高高举着一张大红的喜报,上气不接下气。李沐雪手中的棋子“啪”地掉在棋盘上。苏云抬起头,看着他。“中了!您中了!”徐耀照跑到跟前,把喜报往石桌上一拍,“状元!是状元……才怪!”他话锋一转,脸上的狂喜变成了愤愤不平。“那帮狗官!他们竟然把您评为第二!榜眼!气死我了!”他指着喜报上那个名字,跳着脚骂。“凭您的才学,怎么可能不是会元!一定是那个陈松年搞的鬼!”苏云拿起那张喜报。金榜之上,第一名状元的名字他没看,目光直接落在了第二的位置。“榜眼,苏云。”他将喜报叠好,放在一边。“榜眼,也够了。”他的目光,越过院墙,望向了那片红墙黄瓦的紫禁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