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什么时候?什么时候躲进去的?”
“就是方才呀!女用人来添火的时候。”
驹子想起来竟又笑个没完。但突然脸红起来,一直红到耳根,好像为了掩饰一下,她掀起被角扇着,一面说:
“起来吧,你起来呀!”
“好冷。”岛村抱紧了被子,“旅馆里的人都起来了吗?”
“不知道。我是从后面上来的。”
“从后面?”
“从杉树林那边爬上来的。”
“那里有路吗?”
“没有路,但很近。”
岛村吃惊地望着驹子。
“谁都不知道我来。厨房里虽有动静,大门却还关着。”
“你又这么早起来。”
“昨晚没睡着。”
“下了一阵雨,你知道吗?”
“是吗?难怪那边的山白竹湿淋淋的,我说呢。我该回去了,你再睡一会儿,你睡吧。”
“我也要起来了。”岛村拉着她的手,一使劲出了被窝,到窗口向下望了望她爬上来的地方。那一带灌木丛生,山竹茂盛。和杉树林相接的小山腰上,恰好在旅馆的窗下,是一片田地,种着萝卜、番薯、大葱和芋艿一类家常蔬菜,在朝阳的辉映下,菜叶各色各样,他好像是头一次看到似的。
去浴池的走廊上,茶房正在喂泉水池里的红鲤。
“大概是天冷的缘故,不好好吃食呢。”茶房对岛村说。于是岛村看了一回浮在水面上的鱼饵,那是把蚕蛹晒干捣碎做成的。
驹子一身干净相,坐在那里,对洗澡回来的岛村说:
“这么清静的地方,做做针线才好呢。”
房间刚打扫过,秋日的晨曦一直照到半新不旧的席子上。
“你还会做针线?”
“你太瞧不起人了。姐妹当中,数我顶辛苦了。回想起来,我刚长大的时候,好像正是家里最困难的时候。”她似乎在自言自语,忽又放开声音说:
“方才女用人挺奇怪的样子,问我,‘驹姑娘,什么时候来的?’我又不能两次三番地往壁橱里躲,真难为情。我该回去了。忙着呢。既然没睡好,想洗洗头发。早晨要不早点儿洗,等到头发干了,再到梳头师傅那儿去梳头,就怕赶不上中午的饭局了。这里也有宴会,昨天晚上才通知我的。可是我已经答应了别处,这里来不了了。今儿个是星期六,忙得很。不能来玩了。”
嘴上虽然这么说,驹子却没有站起来的意思。
临了,她又不打算洗头了,便邀岛村到后院去。方才她大概是从这里悄悄上来的,廊子下面放着她的湿木屐和布袜子。
方才她爬上来时穿过的那片山白竹,看样子过不去。他们便顺着田边,往有水声的地方下去,河岸是道悬崖峭壁,栗子树上传来孩子的声音。脚下的草丛里,落下好几个毛栗子。驹子用木屐踩破,剥开外壳,里面的栗子还很小。